相依为命（三）
“人们走出暗的地方观察光亮，又回去，火光短暂。”
董子健常常觉得自己是个薄情的人。
或者也不能说薄情，也许仅仅是迟钝。他总是对很多情感产生共鸣，可反映到自己身上却需要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。通常是等到一切几乎都过去了，他才开始觉察到巨大的悲或喜，然后因为无处安放，就去装作毫不在意。
比如此刻，闷热的七月黄昏，似乎风雨欲来。董子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戴着耳机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旧电影。其实电影没有特别好，可它旧。什么东西一旦旧了就变得充满情怀，电影、游戏机、破自行车，甚至中学时代的课堂笔记，以及，人。
母亲是上个月回来搬家的。
那天依然是个晴好的天气。董子健刚刚起床没多久，正在给自己煮方便面。母亲就那样带着几个助手匆匆而来，走到他身边，轻轻唤了一声“子健。”
她说这个家终于还是散了，你已经长大了，不会再让妈妈担心。
她没有过多的表达什么，他们之间向来如此。董子健心想，本来你也不会担心。
他把煮好的方便面捞出来，盛了一满碗，转过身来轻轻笑，说：“不用担心，妈有空常来看看我就是。”
他看到母亲也欣慰的笑了，并且走过来给了他一个西式的热烈拥抱。然后他们道别，像在拍电影一样缓慢而一直没有人喊卡。他低下头吃面，汤都喝了个干净。直到听见关门声，才抬起头，看着自己两手空空。
没什么的，没有什么区别的。
电脑屏幕定格在一个大大的“完”字上，影片结束了。董子健摘掉耳机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。他贴着门仔细听客厅的动静，确认父亲和阿姨应该都出去了，才轻轻打开房门。
“这叫什么事儿。”董子健哭笑不得的想，“在自己家跟做贼似得。”
他端着杯子倒了水，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。却不料着实吓了一跳。
厨房里有人。
那人听到动静转身，只见一张熟悉的年轻的脸，是那日去公司找父亲的少年。
他记得他叫刘昊然。
“你……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找我爸了。”
刘昊然也仿佛惊着了，他放下正在摘的菜，说：“……抱歉，当时不知道该怎么说。”
他有些尴尬，“我妈跟你爸……跟叔叔出去了，让我做顿饭。给你。”
董子健有点意外，他看起来才多大啊，怎么这样老成。
“不用不用，我吃方便面都成……诶你今天不上学吗？”
“今天周六。我住校的，八中太远了。”
“啊，住校很辛苦吧，我从来没住过。”
“嗯，还成。”
眼看着话题越来越干，董子健找了个借口走进了洗手间，站在镜子前才发现自己居然端着杯子就进来了。
太别扭了。他心想，如果以后日日如此……那也太可怕了。
他宁愿搬出去住。
正胡思乱想着，刘昊然忽然敲响了洗手间的门。
“子健哥，饭做好了。”
“欸，这就来。”
董子健身为一名没有保姆的公子哥，除了小时候吃过妈妈做的饭，后来就只吃过方便面和外卖。他还是头一次在家吃别人做的饭。
并且色香味俱全。
他也没时间尴尬了，反正饿了，先吃完再说。于是他动筷，同时劝刘昊然也吃点。
刘昊然看他那饥饿的劲头，欲言又止了好几次，想说什么都忍了。
直到董子健吃完，他才开口：
“子健哥，你不用担心，我不会住进你家的，更不会抢你爸爸。我跟我妈，也就那样。”
董子健看向他，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他才十七岁，一切本来就不是他能做主的。怎么好像他反而是最冷静且成熟的那一个呢？
于是他于心不忍的开口：“我没担心什么……你好好上学，别想那么多，这本来就不是你能做主的。”
“不是，我是得表明我的想法。我妈选择了董叔叔，我就不能不愿意，她一个人太不容易了。”
“嗯，我理解。我理解的，昊然。”
刘昊然起初一直低着头在说的，直到听见这一句，他才缓缓看向董子健。
“谢谢哥。”
董子健笑了：“别客气，这样吧，记一下我手机号，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。”
互留电话又加了微信之后，天色已晚。刘昊然要回学校了，他们说完再见，董子健便回去了。
剩下刘昊然一人独自站在电梯门前晃神。
心情真是复杂极了。
电梯到了，刚踏进去，正准备关门，他忽然看见董子健小跑着出现。于是他又冲出来。
他递了一把伞过来。
“昊然，外面要下雨了，路上小心。还有，你做的菜很好吃。”
听，暴风雨来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