捱风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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逾白


远看山有色,料峭春风已如约而至,山下石径中,有一着纳衣的小和尚正在目送友人别。友人尚廿九,从前亦是僧。因红尘未了,而再度落凡俗。

近听水无声,李东海与师弟道过别,终于下了山。这日晴方好,然春风始终不止,他裹紧了他的旧布衣,走进了热闹的街市。

还在寺中时,李东海便接到了来路不明的飞鸽传书,只有五个字:“李将娶名伶”。李东海忽尔明了其中深意,念头四起,再无法六根清静。他跪在师父面前忏悔不已,然却去意已决,师父终究对他宠爱有加,便放了他去。只赠言:“莫悔。”

而彼李非此李,彼李为李赫宰,他自幼与李东海同城居住。只不过二人十六岁时,天下大乱硝烟四起,后来,两个李家分门别派势不两立。

年少时,李赫宰是那一类骄纵任性的富家子弟,没少恶作剧,李东海则温顺善良,常常帮李赫宰圆谎。李东海性格内敛,而李赫宰于很小的时候便走入了他的心扉,因此他对李赫宰格外珍惜。谁道世事难料,十六岁那年,李赫宰被送往了京城,李东海在什么都未知的情况下,被李家砸了商铺,又烧了房屋。

李东海满腔都是愤怒,他的短短十几年人生之中,还未曾憎恨过什么人,从而只会愤怒。他怒气冲冲来到李赫宰家,却惊觉那李少爷早已远走他乡,而李家父母,更是不知所踪。他们这儿的人家都以为是他们两家互相残杀,李家父母失踪也不过是李东海的报复,十六岁,他走在街上头一回被众人议论指摘——想不到,你小小年纪,竟这般歹毒心肠。

这一系列变故使得李东海承担不起,而他又实在联系不上任何人。于是他开始混迹江湖,赚了些银两,落了处院子,安置了父母。唯独父母要他娶妻,他抵死不从。十九岁那年,虽然烽火仍未休,李东海的父母仍为他迎娶了正房太太,然而新婚第一晚,李东海便上了山,从此剃度出家。

他在江湖那两年,始终寻寻觅觅,只是这天下之大,要找一个人如海底捞针,谈何容易。

直到出家后第五年,他才第一次听说了李赫宰的消息。

听闻李家少爷被送往了京城后,父母莫名下命令烧了李东海家的商铺和房子,可不出两个月,李赫宰的父母相继失踪,可能是被洋人杀害。而李赫宰于京城辗转到了上海,入了当地有名的帮派,开始了他无恶不作的杀戮人生。

那年李东海已经二十五岁,他远离凡尘太久,听到这一切的时候,表情都有些木木的。他没有过多希冀什么,只知道山高水远,人生或许已是既定。

而第二次得到他的消息,才是去年。李东海还未上山那两年,曾在江湖上安排了很多兄弟打探李赫宰,很多年没人来报,他几乎忘记了这些人。可是灰色的鸽子就那样落在他的肩膀上,他不经意间看到它的腿上别着纸条,亦是如今日那般的五个字:

“他至今未娶。”

李东海不得不承认那一次他的灵魂出窍了好一阵儿,他自视不配做一名出家人,因为他放不下的事情,依然那么多。

后来几个月不过是一场自我挣扎,他有时甚至愤恨,恨那一只灰鸽子,何以让他回想起来前尘种种,而又决定回到凡尘。

李东海看着街市上翻天覆地的变化,这十年,他极少下山,好多新鲜事物只从书上见过。一时间他眼花缭乱,从前的许多客栈都已经变作酒店,从前的茶馆也变成了大赌场。

然而李东海无暇留恋贪玩,因为他要赶去上海,在那个人娶妻之前。

李赫宰已是帮派大少爷,这些年杀伐不断,造了不少业障,血债血偿更是没少受伤。他的小弟已有几百名,生意做到黑白通吃,上海城里叱咤风云,却惟独,这么多年未曾娶妻生子。

身边人通常不问不说,偶尔应酬中,有大胆的交际花向他示爱,他也只不过一笑而过,甚至有一回,有舞女谎称怀了他的孩子,被他一枪打断了腿。后来所有人都知道,这李大少爷不好惹,冷漠无情,没有软肋。他会找妓女玩乐,却从不带女人回家。

李赫宰府里的小厮时常议论他,大少爷其实不好女色,他只爱出门杀人和后院养鸽。

他养了一群品种极纯、羽毛漂亮的灰鸽子,大部分没有要紧事的时间,他会在院子里逗一逗它们,亲自调教和喂食。

可是这一年开春,这个李大少爷,忽然宣布要迎娶江南第一名伶。他们之间的交集,不过是共赴过一场商业宴会,从前相见亦无事,此时绝非一见钟情。若说爱情,实在是无迹可寻。

李东海赶到上海的时候,街上卖报的孩子一边吆喝着“李氏集团大少爷要娶白茉莉啦”,一边塞给了李东海一份报纸。李东海低头细看,表面风雨不动实际心底已惊涛骇浪,他想,是他——即使多年未见,他的样貌与自己想象中的,仍旧如出一辙。

而站在他身边的女人,一袭长裙,面容姣好,与他再登对不过。

李东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,揉皱了报纸,正准备扔掉它,蓦地,有些头重脚轻。他感到身后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,还没回神便眼前一黑,头被布料蒙住了。

那人将李东海抗了起来,却用粗犷的嗓音说着:“冒犯了,少爷。”

当他终于得以重见光明,已经被绑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卧室里。室内空无一人,李东海初步判断这是一栋别墅,他的身后是一张金色大床。墙上的钟表指针一直在无声转动,约莫过了有半个时辰,他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款款走来。那人穿着白色衬衣,黑色西裤,他走起路来大步流星,如梦入雾。

等他走近,李东海才发觉,这人腰里别着一把枪。

他的声音如鬼魅:

——

你终于来啦。

我等了你十年。

李东海。




(说好要扩写也并没有时间写,先放一放,随缘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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